小人物  大时代

“颂光辉历程、赞辉煌成就、助追赶超越”主题征文

（西北政法大学 卢积友）

上大学时，我们中队的指导员叫王玉玺，山西人，抗战老兵。听说第一次全军大授衔时是大尉，但当我入校时己经取消了军衔，于是他和我都穿着同样的四个口袋的军装，戴着同样的红领章红帽徽，如果不是他满脸苍桑的年纪，很难区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加上学校里将军都有，校官们更是排成队，他不想谦虚都不行。所以，指导员绝少谈及自己的英雄往事，除了份内工作，为人十分的低调。

但是，像俗话所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头一次见识到了指导员的厉害是入学后的次年四月，学校组织学员队去某野战军参观学习。全大队（等于普通高校的一个年级）四个中队坐闷罐车半夜到洛阳西站（货运站），然后步行到东站（客站）倒客车去安阳。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中队行动慢，掉了队。在一个三岔路口，带队的中队长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夜半时分，没有月亮，除了天上的星星眨着眼，四周都是即将出穗的麦田，而且又没有通讯工具联络，带队的领导一个个都不知所措。这时候，走在后面的指导员上来了，只见他拿只手电筒在土路上照，弯腰低头地查看了一会儿，果断的带着队伍沿着其中一条路跑步前进，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那三个中队。此事令我十分佩服，在一个适当的时机问他何以那么自信？他淡淡地说：“大部队路过，土路上都会有密集而凌乱的脚印！战争年代，和部队失散是常有的事，我几次就是凭这点本事找到部队的。”我于是追问他当年当兵打仗的事。那天大约高兴，略略地告诉我，他抗战初期参军，能拼刺刀，刺杀过日本鬼子。但他最喜欢的是当机枪手，打起仗来痛快：嗒嗒嗒嗒，杀鬼子和割韭菜似的！说到兴处，还告诉我一件得意的事：大扫荡那一年，跟鬼子游击了好几天，一天晚上，好不容易有一个小山村住下，在油灯下把轻机枪分解了擦枪油，还没安装，鬼子进村偷袭来了。他连忙吹灭了灯，用包袱把零件一包，利用熟悉的地形转移出村，在一个山坳里摸着黑把机枪组装成功！要知道，那时候一挺轻机枪对连队战斗力的影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因此听得出，他对这件事颇为得意。

但再问，他就不说了：“我战功不大，进步不快，不值一提。”他说得诚恳，让我觉得也确实平庸，毕业后几乎将他忘记。近些年经常的想起他，因为另外的事。学生时代正当年轻，精力旺盛，学习能学到半夜，中午也可以不睡觉，叫指导员常常叹息：“睡觉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就不珍惜呢！”一次还在国庆夜间值班后的次日，听到他感叹地自言自语：“可以回家睡觉了！”让我觉得他生活中除了工作，睡觉是最享受的事了，很是不解，笑他比我们小青年还贪睡。他玩笑似地对我说：“这你就不懂了：要想精神好，一定睡好觉！要想身体好，一定睡好觉！活着啥最好？就是睡好觉！告诉你个诀窍：走着不如靠着，靠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躺着不如睡觉！”然后十分地感叹道：“我参军的时候比你们还小，正是死吃闷睡的年纪，偏偏这两样都给不上力。打仗行军，几天几夜不睡觉常有的事，夜间拉着前边人的后衣襟走着路就能睡着！”然后不自觉的又说起往事：“睡着了不要紧，只要不掉队。要命的是倒在坟头地头上睡着，追不上大部队，天亮后被鬼子发现，牺牲的都有。我从小放羊，有那认路的本事，几次掉队都没事。但走路多太累，睡觉少太苦，却是忘不掉的。所以呀，这人世上最幸福的，当然就是躺下睡觉了。”

随着知识的增长，指导员关于睡觉的理论逐渐被理解，从红军初创，全民抗日，到解放战争，甚至抗美援朝，我们的军队都是以两条腿以及牺牲睡眠来弥补武器的劣势的。朝鲜战争中的长津湖之战，许多战士都是在极端疲劳之际，睡眠中被冻僵的。所以，多年前我开始寻找久己失联的指导员，原来他早己从学校转业，再找到他转业的单位，他己经辞世多年了。听到消息后惆怅了很久，现在，不要说他们这一批抗战老兵，就连解放前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也都所剩无几。从红军到八路，再到解放战争的老战士，除了战功显赫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垒起共和国基础的都是如指导员这样的小人物。他们竭尽自己的努力，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干，牺牲自己的生命，用一代人的血肉之躯，成就一个大时代，把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改造成一个社会主义新中国，让后人在此基础上继续努力，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一个企及历史，比肩世界的强国。虽然不能一一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也不能人人都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但做为整体，他们被镌刻在人民英雄记念碑的基石上，镌刻在全中国人民的记忆中。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我们怀念英雄，也不忘无数的像王指导员这样小人物，无数的如他一样的“小人物”，共同成就了一个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