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读者》,见到黄磊一篇小文,大意说妻子从不下厨房做饭,便产生了妻子可能是贵族后裔之感觉,一日晚回家,见厨房案上有一支小擀面杖,狐疑之余,听妻子说是自己买来擀牙膏皮的。仔细一看,案上果然放着几支擀得十分平整的牙膏皮,剩余的牙膏全被齐齐挤到牙膏皮口处。妻子自豪地说,这是从小妈妈就教会的方法。黄磊因此才悟出妻子非贵族后裔。但当他向妻子说明时,妻子早已入睡了。
这则小文,引起我的遐思,上海人讲究、精致,却亦会持家,这是我们外地人早已心领身领过的了。我以为这大约与1840年后半殖民地生活有关,却与贵族生活不那么有关。当然,更重要的是与1840年后其东部沿海港口开放的生活有关。
例如,说到牙膏,即使如我所生活的西安,虽地处西北,但印象中1945年以后西安城市中人也已开始使用。小时候一件事印象颇深,大约是1945年后,一次对门何伯伯家的几位大哥哥自编自演皮影戏,让我们当小观众。印象很深的一出戏是演他们的奶奶,因为听到巷子里收牙膏皮的吆喝声,奶奶便把牙膏全挤在一个碟子里,将牙膏皮拿出去卖了。这个故事笑弯了我们这些小观众的腰。那时西安的牙膏有名的是“黑人牙膏”,那个著名的商标给人太深印象了。当时的牙膏皮前面部分有锡,故而有小贩收购牙膏皮,只是擅长使用擀面杖的西北老奶奶却未精细到如上海的妈妈会用擀面杖擀牙膏皮,所以上海人的精细才是闻名于全国的。但是,也正因为在近代中国,由于上海的开埠早,眼界开阔,也常常因而视外地人为眼界窄。1994年,我在厦大开学术讨论会(全国外法史年会)一位参会的上海某大学年轻的女教师问我西安有牙膏卖否?可想我瞠目结舌到何等地步。然而,不久,我们漫步厦门接头,有农民挑担售卖桂圆肉。那时内地尚未完全开放自由市场,见到稀有的桂圆肉,都想买。但是,遇到语言交流的困难。那农民说着一口闽南语。他连比划带报价,一斤“鹿噶沙”,大家均听不懂,我看着他的比划说:“一斤六角三分吗?”那农民连连点头。大家兴高采烈,每人买了好几斤。这时,那位上海年轻女教师问我:“冯老师,他们欺侮我们北方人听不懂他们的话,你是怎么听懂的?”她太年轻了,我很奇怪她问话的逻辑。当她以为西安是大西北,落后到牙膏都无处买时,她是将上海视为经济发达的南方的。当她听不懂闽南话时,又将自己和我一起划归北方。我只能告诉她,我是看手势加推测听懂“鹿噶沙”就是“陆角三”的。因为我知道南方人将“六”读为“陆”,推测“角”是“噶”,“沙”是“三”。
这些都是卄多年前的往事了,2014年我再到厦大开外法史年会,厦门市所有做生意的再没有人讲闽南话了。
同理,今天世界大部分地方,中国人去旅游,与中国人有经济交往者绝对会说几句有关的中文。经济带动了文化,带动了交通、人文、地理、民俗、风情的交流。这便是王俊教授昨日报告所说的那位坚持八小时工作制的法国老司机突然冒出来一句中文:“下雨了,快上车!”让他们惊愕到几乎掉了下巴的根本原因。然而,应当从中认识到的东西很多,但却切记“夜郎自大”、“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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